我越来越像你了
我代替你活到现在。“脸孔鲜艳
而姓氏苍白”。妈妈,不过是
借用你的一个旧梦
在白天和夜里,各出现一次
八年了,与你扔下的一堆新衣服较劲
就连咳嗽,捶打膝盖的姿势
都和你如出一辙,妈妈
我越来越像你了。丢三落四、粗心
在棉袄里藏私房钱、较真、占小便宜
拔白头发、耸肩,初一十五燃香
不拒绝盐和胡麻粉,生闷气、摔东西
在院子里洒水,边撒边念叨:
霉气走,福运来
每逢年节,俗气地给朱漆大门贴倒过来的福字
妈妈,我越来越像你了,这多么不幸
每到黄昏,看窗台上那些黄的、紫的花
开了败,败了开。冥冥之中总想
把一些微小的、琐碎的念想,一股脑还给你
一个与我有关的地名
榆树。榆树是长春代管县级市的地名
出产过玉米、化肥、骡子、杀人犯和榆树大曲
出门带刀、不养爹娘、游手好闲、怀里藏小铜佛的多
棺材、衣柜、墙头、各种门框手工画花的多
跳大神、卷纸烟、出门看黄历、家里有马拉车的多
喝劣质白酒、借钱不还、想不开上吊、有病吃正痛片的多
割皮子、挂马子、打家劫舍、两口子玩仙人跳的多
你永远分不清,城镇乡村的土路
一场雨后,留下了什么或带走了什么
同一个方向来的阵雨中
找不到一棵可以遮挡的榆树
仅存的世间之物,就是低处的几排土房子
塌陷的土路和注定要消失的老人
感觉这个被命名与我有生生相关的地方
怎样从我的心头一一捱过
许多年了,我仍不能从那种贫穷中逃出来
如果不是母亲坟茔的新土被风掀起
落在风里,我不会再回去
一些饥饿、污垢的存在
注定永远不能忘记。就像四十岁的我一直想象
有多大片榆树林子
就会有多大片的天
关于鸟和人的一生
采集鸟声
虫鸣也加入大合唱
在早晨
山岚是指挥家
如果是晚间
则是萤火虫
它们看似漫天飞着
却没有遗漏任一个角色
采集声音的人
不禁也常加入演奏
多年的学习
他已熟稔很多种鸟鸣
一会儿这样一声
一会儿那样一声
谁知道呢
关于鸟和人的一生
他对哪一种懂得更多
这是东山的高光时刻
哪怕是一场薄雪
也是东山难得的高光时刻
在都梁世界
只有东山
每年会有这个殊荣
当雪花落下的时候
所有的树木、花草、寺庙、虫鸟、鼠兔
都微闭双眼
感受到来自上天的
眷顾